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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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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風徐徐,吹動了海棠香幾上鋪著的幾本書卷。

走的越近,耳邊朗朗的讀書聲也越發清晰。

顧宜寧從斑駁的竹影中走來,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,“我翻遍了整座相府,都未找見四姐姐的身影,原來是在流光閣。”

正低頭看書的女子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,她蜷起手指,將書合上,擡頭看向眼前人,“五妹妹?”

她這一聲,讓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。

顧承安從烏木椅上起身,面色微沈,一副藏了心事的模樣,“寧兒回來了?手裏拿的是什麽?”

顧宜寧打開手中的花雕盒,現出一對銀鐲,“我今日去七寶閣,看著這對銀鐲甚合眼緣,又想起四姐姐似乎格外偏好這類首飾,便特意買回來了。”

顧新月攥緊手心,指甲壓進肉裏,她不過私自扣下了一雙銀鐲,顧宜寧就大張旗鼓地將林笙送的所有東西扔進了她房間。

那日棠梨院的丫鬟嬤嬤一件接一件地往地上砸,生怕不摔壞似的,讓她好生難堪。

今日當著林笙的面,竟又要舊事重提。

顧新月往林笙那裏看了一眼,果然是個沈迷美色的,將平日裏世家公子的禮數忘地一幹二凈,眼睛都恨不得黏到顧宜寧身上。

她翻了個白眼,沒好氣道:“五妹妹買回來就買回來罷了,為何非要給我看一眼,難不成我還缺一雙鐲子?”

“自然不缺,但這是妹妹的一番心意,姐姐收下便是。”

顧新月上下掃了一遍聽說性情大變的五妹妹,看她平靜討好的模樣,也沒看出有多大的變化。

詹氏和顧新雪莫不是哄騙她呢吧。

顧新月並非詹氏的親生女兒,她生母是詹氏的陪嫁丫鬟,後來因姿色出眾被相府二爺納為了妾室。

顧新雪沒出生多久,就有了她。詹氏一向瞧不起她這個庶女,甚至可以說是茍待,但她日子過得並不艱辛,比顧新雪還要滋潤上幾分。

日子能好到這種地步不是受她親父親的偏袒,而是受了顧宜寧的袒護。

顧宜寧作為顧漢平唯一的女兒,自然是要什麽有什麽,她那些年的特意迎合,將這位嬌小姐哄地一楞一楞的。

況且,顧宜寧能認識林笙,全是憑她牽的線,寺廟裏的驚鴻一瞥,讓人至今念念不忘。

但林家同林淑妃和四皇子有著莫大的牽扯,顧漢平本不願與之結為姻親。

為了見林笙一眼,顧宜寧除了求到她面前,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呢。

顧新月在相府混得風生水起,死死地壓了顧新雪一頭,她早就習慣了顧宜寧時不時送來的金銀珠寶,冷哼一聲便收下了,“如此便多謝五妹妹了。”

說完後她瞪了眼林笙,林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黏在顧宜寧身上的視線。

他起身,清俊的臉上帶了溫文爾雅的笑,“五小姐。”

顧宜寧平靜地掃他一眼,壓住滿心厭惡,“不知今日小侯爺來相府所為何事?”

林笙滿眼溫柔,“我今日路過十三街時,正好碰上新出爐的如意糕,想著寧兒愛吃,便特意送了過來。”

香幾上的盒子漂亮精致,倒是沒被顧新月拆掉封口,這兩人果然收斂了許多,她微頷首,“小侯爺有心了。”

林笙瞧著面前的盛顏仙姿,心中同樣布滿了濃情蜜意,他未來的小夫人滿心滿眼都是他,在別人面前驕橫霸道,到了他這裏卻是乖順聽話。

貌美且家世好,全京城哪個貴公子不想娶,偏偏落到了他手裏。

如此一來,相府在朝的勢力,倒是可以為他所用。

林笙越想越美,聲音也輕地不能再輕,“寧兒從前可都是稱呼我為林家哥哥的,今日怎如此生分?”

顧宜寧從頭到腳都僵硬了一瞬,差點將中午飯都吐出來。

顧承安似乎也被惡心到了,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,“待會兒回棠梨院的時候,別走湖邊的路,今日有三個修剪灌木的下人失足落了水。”

“落水?”

“是,”顧承安看向林笙,“我過去的時候,看到小侯爺和新月也在,幸得小侯爺幫忙,料理了大半事宜。”

林笙不自在地收起手背,愧疚道:“我找二公子的路上,剛好碰上了四小姐,還沒說兩句話,便聽見了一聲慘叫,匆匆趕過去的時候,人正在水裏撲騰,結果卻……一死兩傷。”

顧新月也用錦帕掩了鼻息,嘆道:“那死狀,當真是慘烈了些。”

顧宜寧同顧承安對視了一眼,顧承安搖頭。

溺水而死的三個下人,並非他派去監視的人。

顧新月又試探著問道:“雖然二哥去的晚了,但二哥院裏的人卻是最先趕到的,若非他們幫忙,只怕會連失三條人命。”

她這般說,便是起了疑心。

顧承安從容解釋兩句,顧新月識趣地止住了口。

顧新月和林笙能修成這副淡定的模樣,也不知背地裏殺了多少不小心看到他們行歡好之事的人。

顧宜寧只覺心口發涼,餘光一瞥,瞥見了角落裏一個顫顫巍巍的小丫鬟。

她淺聲問:“四姐姐院裏的玉蘭可開好了?”

早就聽說顧宜寧在鼓搗一些花花草草,顧新月皮笑肉不笑道:“五妹妹想要,我晚些派人去送過去便是。”

棠梨院內,又升起了一縷小小的炊煙。

顧宜寧手忙腳亂地將備好的調料扔進滾燙的熱水中,水花濺起,仍是燙紅了她的手背。

“小姐,小姐,”春桃喘著氣,從門外跑來。

她擡眼看過去,“什麽事這麽慌張?”

春桃捂著胸口,咽了咽口水,“林候爺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。”

林成仁被抓固然是好的,顧宜寧本該是高興的,可她想起那封奏折,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。

陸旌怎麽能懷疑她偷奏折?

偷東西這種事情她怎麽可能會做!

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經崩壞到這種地步了嗎?

顧宜寧輕輕朝手背吹口氣,心不在焉地想起眼前的困境。

就算落水的兩個小廝能開口作證林笙和顧新月有染,也是四兩撥千斤。

畢竟沒在大家眼皮底下發生的事,都可以用謠言來掩飾,林家慣會用言語來撥亂人心。

況且今日林成仁被抓,她相府便立刻提起退婚,怎麽看都是落井下石。

顧宜寧斂下清眸,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。

她想要的不止是退婚,還想要他們身敗名裂,生不如死。

當然,她希望她的那些手段能不被陸旌知道。

今天給她安個偷奏折的名頭,明天就能換成毒婦。

顧宜寧心裏頗為計較,她將勺筷裝進錦袋裏,突然道:“春桃,吩咐下去,明日我們去城門口施粥。”

“小姐要親自去嗎?”

“嗯。”

瓷蓋掀開,熱氣騰騰上升,顧宜寧舀起一勺湯汁,嘗了嘗,沒什麽味道。

她多添了兩勺鹽,命人送去攝政王府。

他們前腳剛走,顧新月院裏的人後腳就敲響了門。

如她所料,只來了一個丫鬟,孤零零地抱了盆玉蘭,身上的衣服縫縫補補,還蹭了些泥巴,看著怪可憐的。

顧宜寧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上一世的大火,顧新月放火之前,就是面前的這個小丫鬟,偷偷溜進新房,跪著磕了三個響頭,哭勸她趕緊離開。

可她那時候正沈浸在新婚的喜悅中,哪裏會信一個小丫鬟的話。

最終顧新月闖進來,瞧見告密的小丫鬟以後面色發狠,楞是用鞭子將人活活抽死了。

場面驚心動魄,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駭人,顧宜寧細細打量著小丫鬟,“你便是采薇?”

小丫鬟受寵若驚,抱著花盆直直跪了下去,“五小姐。”

“不必行如此大禮。”

采薇磕磕絆絆地問:“五小姐……還記得奴婢的名字?”

“今日在流光閣,看見你便想起來了,”顧宜寧記得人是自己帶到府上的,那時看見路邊賣身葬父的牌子,她稍動惻隱之心,便將人買了回來。

她身邊不缺丫鬟,就將采薇交給了掌事嬤嬤,誰知最後分到了顧新月那裏。

采薇又開始磕頭:“五小姐大恩大德,奴婢沒齒難忘。”

采薇為人誠懇,開始被派去伺候顧新月的時候,心中也是有隱隱期待的,聽聞四小姐五小姐關系匪淺,到時候她一定能經常見到顧宜寧。

然她不像別的丫鬟那樣善於阿諛奉承,又瞧見了顧新月對顧宜寧的真實態度,心中多少有些抗拒,不討主子歡心,只被派去做一些低等勞累活。

她身份太卑微,根本沒機會見到顧宜寧,沒辦法將顧新月做的惡事說出來。

今天在流光閣,差點就要當眾跑出來直接說了,幸好,幸好五小姐最後向顧新月討了盆玉蘭。

搬花這種累活向來都是交給她幹的。

她跪在地上,將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,生怕顧宜寧不信,最後又道:“小姐,奴婢若說一句假話,便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。”

顧宜寧沈默片刻,道:“這些話切莫告訴別人,你先回去,好好看著顧新月。”

“奴婢遵命。”

裕霄居。

陸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,吳川敲門進來,輕咳了一聲,“殿下。”

“何事?”

換作以往,陸旌臉色不好時吳川是絕對不敢進來打擾他的,但事關顧家那位五小姐,他只得硬著頭皮將盛盤端進來,“……這是五小姐命人送過來的。”

陸旌掀開眼皮,冷冷看過來。

盛盤上擺了幾盤精致的小菜,旁邊是一碗鯽魚湯,湯汁濃郁,香味醇厚,賣相是極好的。

殿下看見了,卻一言不發。

吳川心裏越發不安,端盤的手都有些微顫,主子不說話,他也不敢說話。

兩人僵持了很久,吳川只得在心裏默默數落顧五小姐,說回相府就回相府了,把殿下晾在這一下午,不管不顧的。

偏生林成仁入了大理寺,這鯽魚湯就巴巴地送過來了,你說巧不巧。

可他又不能擅自做主將相府的人拒之門外,他親眼見識過的,說一不二的攝政王殿下,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,在顧家五小姐那裏,底線一退再退。

眼看著熱氣快要沒了,吳川心驚膽戰地開口,“殿下可要趁熱喝了?”

陸旌面無表情地將桌角的硯臺往裏推了推,讓出一片空地。

吳川連忙呈上來,而後又退了三步遠,“相府棠梨院的下人還托屬下幫五小姐給您傳句話。”

“五小姐說……說讓殿下好生清理一下裕霄居的下人,免得她將來住進來以後……天天受委屈……挨欺負。”

委屈兩個字吳川咬地極輕,這兩個字五小姐竟有臉說出來?

究竟是誰讓誰受委屈的?

他再一擡頭,果然,殿下臉上明顯勾出了幾分譏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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